玥玥客栈

山里来的贼

数年难得的雾凇，笼盖“一山放过一山栏”的绵绵高山，山野漫皓皓。

　　千田曲皑皑，洁白飘逸的湿雾，在山皱田间跃动，在空中翻飞。

　　满山的树，像披着白纱的舞者，在寒风中素裳羽衣舞。

　　山上，樱花开了，结晶的樱花，更娇艳。

　　村边，一丛竹林，叶上透明的凇花剔透，竹尖向低矮的天空，独钓雾里的寂寞。

　　圃园之东，一枚野果，红红彤彤，驮着来自北方的珍贵礼物，虽低不着泥。

　　雄鸡司晨时，一缕炊烟独醒，在空中格外显眼。原来，炊烟好温暖。

　　仰望村头，雾中的寨神林，更幽深。向寨神林虔诚地叩了头，一生也没走出飒飒的呼啸声。

　　一位小孩追着肥狗，山里的村庄次递苏醒。

　　洛美的突然出现，在客栈中。卜拉很意外。

　　这一夜，无眠。卜拉锁在自己客栈的雅间里，一曲老歌，一包香烟，还有梦中的她。

　　2

　　冬夜阔，星远，月朗。远处的村庄，窗灯闪闪，像是下凡人间的星星。

　　人独伫。

　　卜拉，楚扎，洛美，曾经是同班同学。

　　卜拉的成绩名列前茅，楚扎是村里的富二代，洛美是老师的千金。楚扎爱搞恶作剧，在卜拉的破裤子插一朵小花，在衣服的缝隙处硬塞一张纸，卜拉恨不得刨地三尺躲羞，只有洛美说楚扎的坏。

　　天有不测风云。楚扎家庭变故，曾经跟随的小朋友反而奚落他，和卜拉成难兄难弟。

　　翌年秋天，洛美的父亲调到城里，洛美也离开了。

　　樱花开了
　　山茶花又开了
　　田棚边的桃梨花开了又谢
　　祖父种的竹子长一节又一节

　　卜拉和楚扎上高中了，开学时节又逢君，和洛美又在同班。纯真的友谊还在延续，卜拉还保存洛美送的那半截橡皮擦，洛美说，你给我吃的面蒿粑粑，至今印象特别深。

　　偶尔，快乐的周末，仨人游街巷，入岭看山花灿烂。田畔陋棚里，煮山芋。洛美的歌声，像田里的涟漪，轻柔，净美。就是这首歌，洛美在校园文艺比赛拿了奖。

　　人有旦夕祸福。卜拉嘎然辍学。

　　命运如两只手，一只自己握，一只别人握。

　　洛美去看卜拉。

　　我知你来意，你知我沉默。

　　消失。

　　熙熙攘攘的人流，如恒河之沙，卜拉消失在人潮人海之中。

　　3

　　故乡的篱笆墙，围住一夜清月。

　　远处的牛棚，牛娴雅的反刍，是一天发生的故事的回味。

　　笛声响起，坡上，棕榈树下。

　　折翼的歌声，虽含情脉脉，却似开水焯过的青菜叶。

　　笛声是人心声，楚扎的爱情声。他心爱的女人母亲硬是把他俩拆散。

　　寒风轻叩陋纸窗，卜拉说，何不你俩踏上东去的列车务工，双宿双飞？

　　楚扎说，你打算怎么办？卜拉说，我自有打算。

　　卜拉也踏上东去的列车，却不在一座城。卜拉消失在熟人视野中。还改了名字。

　　摩肩接踵的沿海大都市，车水马龙，卜拉晋升为车间主管后，时间相对充裕，偶尔到海边看看大海，听远处一艘艘巨轮的呜笛声，心事涌起。

　　每个人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匆匆，偶尔的交叉，也是美丽的邂逅。

　　4

　　洛美感觉这家客栈别具一格，部分房子是蘑菇房，墙用传统的土砖垒砌，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。

　　飘缈的音乐，轻轻，若不细听，认为是别处飘来。

　　每当我想起你的眼神
　　悲伤就逆流成河

　　——金南玲的《逆流成河》正在播放完毕，恩雅的歌声响起。

　　洛美在客栈出现，让卜拉诧异。

　　十多年来，他们音信不通。

　　洛美问，是你？

　　卜拉一愣，说，是你？怎么会到这里呢？

　　洛美更像女人了，风韵优雅，长发自然卷。厚实的羽绒服藏不住一个人的自然美。

　　寒暄了一阵，心有灵犀，卜拉诉说自己这十多年来的经历。

　　后来，经过务工，自己积累点资金，这几年脱贫攻坚，享受国家惠民政策，再从县工商联贷点创业贷款，回家自己开了这个客栈，并通过读函授，学习了点酒店管理知识，现在经营这家客栈。

　　洛美说，自己大学毕业后，参加了工作，回到父亲老家，听说这边下了难得的雾凇，回来看看，在手机上搜索客栈，这个客栈名字像我的小名，就订了，想不到是你开的。

　　玥玥客栈，以前是一片菜园，是卜拉家自己的地。卜拉认真设计，客栈只有三层楼，停车，住宿，小池，丛树，竹林，曲步道，俱全。又在村庄之上，与村庄有一段美丽的距离，环境布局独具一格，冬季是欣赏梯田的佳季，盈客。

　　调皮鬼楚扎呢，洛美问。

　　现在是我的领导呢，是村主任，卜拉说。

　　老友自远方来，仨人饮酒叙事。

　　这一夜，格外净空，喧嚣静后，冷月清照窗外池塘。围炉夜话，茶盘上，茶色初黄。

　　楚扎说，自己的爱人是我们班的小学同学，爱人母亲反对，于是一起外出务工，生了孩子回来，父母看到孩子甜甜的叫唤声，就答应了。洛美笑笑说，还是你有办法嘛，先斩后奏。

　　卜拉还单身呢，楚扎笑笑说。我忙，没时间呀，卜拉说。

　　洛美只是笑而不语。

　　夜已深深，窗外池塘，冷月轻轻浮浮沉沉，像一首唱给自己听小歌。洛美说，明天要赶路，休息吧，还似当年一样快言快语。

　　卜拉笑笑说，面蒿花开时季再来，做面蒿粑粑给你吃，也是我这个客栈的季节特色菜。

　　卜拉，这一夜，无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