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万块钱一口奶

大姑娘

方伟民办了一家工厂。这天下午，他推开办公室的门，发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坐在里面，怀里还抱着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孩。女人正撩开衣襟，露出一只白生生的乳房在喂奶，脚边还放着一个奶瓶。方伟民以为是厂里的女工，叱责道：“谁叫你进我办公室的，出去！”
　　
　　那女人急忙放下衣服，红着脸轻声说：“对不起，你是方老板吧，我是刘军生的老婆，叫吴小艳。”
　　
　　方伟民一听，心里咯噔一下，刘军生是他厂里的一名员工，不久前被轧断了一条腿。法院判他赔偿十万元，但他只付了五万，剩下的五万他拖着不付了。
　　
　　果然，吴小艳接着就向方伟民哭诉起来：“方老板，我家军生的脚截肢了，五万块钱连医药费都不够，他是家里的顶梁柱，他残废了，你叫我们娘俩怎么办啊？你把剩下的钱给我们吧。”
　　
　　五万元对方伟民来说只是一个小数目，算不得什么，但他压根就不想给刘军生。他皱着眉头对吴小艳说：“现在我厂里资金周转也不灵，等资金宽裕了我一定会给你的。”
　　
　　吴小艳一听，“腾”地一下站了起来，说：“方老板，我知道你厂里的形势很好，根本不缺这五万块！今天要是你不给我钱，我就在这里不走了！”
　　
　　方伟民火了，一拍桌子吼道：“好，你不走我走！”说着，他起身就朝办公室外走去。
　　
　　吴小艳一见，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。
　　
　　正拉扯时，地面突然剧烈地摇动了起来，地震了！方伟民大惊失色，猛地，吴小艳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，方伟民猝不及防，一下摔倒在地，一大块沙石掉在了刚才他站着的地方，不等他回过神来，就听轰轰的几声，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，方伟民的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，昏了过去。
　　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悠悠醒来，眼前依然是一片黑。他移动了一下身子，突然从右脚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，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。“你醒了？”是吴小艳，她就在他的旁边。
　　
　　“脚，我的脚……”方伟民痛苦地呻吟。黑暗中，方伟民感觉一双手在摸着他的腿，一会儿，只听吴小艳对他说：“你的脚被预制板压住了。”
　　
　　方伟民急忙伸手向四处摸索。这一摸，他的心直往下沉，他摸到了粗糙的水泥板面，这显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预制板，一头搭在他头顶的墙壁，一头斜斜地顶在地面，与墙壁形成了一个三角，他与吴小艳母子幸运地逃过了这场灭顶的劫难，却被困在这个狭小的三角里。
　　
　　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方伟民，他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：“救命啊，救命啊，外面有人吗？快来救命啊……”
　　
　　他这大声一喊，把吴小艳的小孩惊得哭了起来。吴小艳赶紧哄孩子：“宝贝，别哭，来，妈妈喂你奶。”簌簌的衣襟声中，想必是她解开了衣裳，在喂儿子奶水。
　　
　　方伟民忽然对吴小艳恼恨起来，怒气冲冲地说：“要不是你，我早就出办公室了，也不会被埋在这个鬼地方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？我们要想办法活着出去！”吴小艳冷冷地道。
　　
　　方伟民的心一怔，是啊，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，最要紧的是得出去。凭他们自己，无论如何也搬不开这些沉重的水泥板，唯一的方法就是想办法引起外面的人注意，让外面的人来营救他们。
　　
　　救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，两人商量后决定，为了保存体力，他们两人轮流喊救命。
　　
　　时间一点点过去，周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。方伟民心里越来越焦躁，而且也越来越疲倦。又轮到他叫了，但他只叫了几声就停了下来：“我困了，想睡会儿。”
　　
　　“不，你不能睡！”吴小艳尖叫起来，她爬到方伟民身边，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摇着，“你不能睡，现在你如果睡着了就永远醒不过来了，你想想，你还有老婆孩子在等你回去，你要是男人就继续喊！”
　　
　　方伟民努力振作起精神，又开始喊了起来，可没多久他再也支持不住了，软软地瘫在地上，嗓子眼里火烧火燎般地痛，昏眩感不断向他袭来，“水，水……”他下意识地呻吟着。
　　
　　迷迷糊糊中，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嘴唇边，接着，他的嘴里流进了一股液体，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和香。他的精神不由一振。
　　
　　“你哪儿弄来的水？”方伟民问吴小艳。
　　
　　“我到你这儿来的时候，身上就带了一点水，本来是给孩子准备的，现在，这水是我们的救命水，你一定要坚持住！”
　　
　　有了水，生存的希望就大增，方伟民的心情也乐观了起来，两人又轮流喊起了救命。嗓子喊哑了，就改用石块敲击墙壁发出声音，继续向外求救。
　　
　　终于，他们听到了从上面传来切割水泥板的声音。
　　
　　当一缕光亮从外面透进来的时候，方伟民听到有人在兴奋地大喊：“他们还活着！”
　　
　　两天后，除了脚上的伤势，身体已经恢复过来的方伟民在医院里接受了记者的采访。记者问他是什么支持了他五天五夜，方伟民回答说：“我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持着我！”“还有吗？”方伟民摇了摇头。记者又问：“听说地震前你的工厂里有人受伤致残了，你还有五万块钱的赔偿没有付，他的老婆来问你要，你还不打算给？”方伟民一听，气顿时不打一处来：“要不是这个女人，我还不会被埋在废墟下面！”
　　
　　这时，门外走进一个女人，对他说：“方老板，今天我不是来找你讨要我丈夫的赔偿费，我来，是想问一问，你吃了我五天的奶水，你看，我的奶水值多少钱？”进来的女人正是吴小艳。
　　
　　方伟民猛地一个激灵，他终于明白救了自己一命的水，原来是吴小艳的奶水！是这个女人救了他。
　　
　　面对吴小艳轻蔑的眼神，方伟民低下头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：“五万块钱赔偿费，我一分钱也不会赖的……谢谢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