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貂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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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慵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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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Master]伴壇終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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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樓主
    發表於 2016-9-17 18:47:07
      东北三省沦陷后,抗日联军活跃在白山黑水的高山密林间,强有力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。在各地的抗联部队中,以一军一师的卢经昌联队,最是让日本的关东军恼火。日军重金悬赏捉拿卢经昌,不管死活,凡拿到卢经昌的,赏十万元。

      那年大雪封山,卢经昌悄然潜回老家。鹰嘴子山脚下,一座柴门茅屋的小院子里,雪厚逾尺,寂寂地泛着冷森森的雪光。卢经昌没有去推那扇柴门,他从矮矮的围墙上,轻捷地翻进院内,机警地走到茅屋前,随着房门向里推开,积雪也轰然向门内倒进许多。

      “谁?”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问。

      “娘,是我。”卢经昌扑到冰凉的炕前。

      “昌儿!”一个白发驳杂凌乱的老太太,竭力想从湿冷的被窝里坐起来,无奈身体太虚弱,没有力气撑起残躯。

      “娘,我回来了,您受苦了。”卢经昌紧紧握住老娘如柴般冷硬的双手,喉咙哽咽得说话像吐石头。老娘直直地看着卢经昌:“忠孝不能两全,娘不怪你。”

      卢经昌给老娘掖好被子,劈好柴烧炕,熊熊燃烧的柴火很快就烧热了炕头。卢经昌给老娘做了热腾腾的米粥,老娘勉强吃了小半碗。卢经昌摸摸老娘,见老娘仍然遍体寒凉,唯心口那块儿还算温热,知道娘的老寒疾严重了,在这个冬天,必得有张貂皮捂着胸口,否则熬不到春天。

      卢经昌看娘沉沉睡去,盯着娘发了一会儿怔,从屋里翻出一瓶烧酒,一口气喝完,再给娘掖掖被角,提了旧皮囊走出小院。

      鹰嘴子山出产紫貂。紫貂俗称大叶子,皮毛蓬松亮泽,得风则暖遇雪即消,但因其机警灵敏,捕貂人极难捕捉。但它天性仁慈,见有人裸伏雪上行将冻毙,会悲悯地跑过去贴卧在那人胸口,以自己温柔敦厚奇软暖骨的皮毛,捂活过来那僵滞缓跳的心脏。捕貂人往往利用紫貂这一特性,出险招拼命一搏。

      有经验的老猎人都知道,卧雪诱捕紫貂,可以说是不要命的捕貂方法,十人捉貂,常会十人丧命,葬身在冰天雪地里。

      卢经昌为了老娘决定铤而走险,他上了鹰嘴子山,在有紫貂出没的地方,仔细查看了雪地上的兽迹鸟痕,还真追寻到了一行类似紫貂的脚印。卢经昌选择了一块雪地,毫不迟疑地甩光身上厚实的衣裤鞋帽,深深吸口气,借着酒暖身子,赤条条地卧伏在雪地上。雪激热身子,一瞬时,凉寒之气如针扎般直刺骨髓。

      身体上的寒凉,先是那种彻骨钻髓的冷,后来是针扎般的疼,再是遍体的麻木,麻木到脑子反应迟钝,迟钝到甚至淡忘了他卧伏在这雪地里,是为了捉到一只可以救老娘性命的紫貂。

      卢经昌的意识开始模糊,恍惚看见一只大耳支立、皮毛闪烁异彩的紫貂,灵逸地从松枝上跃下来,带下一道雪屑,轻盈地钻进他冰冷的怀里,曲头盘尾成一团厚绵温软的小裘毯,紧紧贴在他冷硬如冰的胸口。他想伸手抓住这只救命的小精灵,却没有一丝力气。

      来自紫貂身体的温暖,钻髓彻骨地慰贴着他的身心,让他贪恋得再不想睁开眼睛。

      不知过了多久,卢经昌终于醒了过来,发觉他躺在温软的棉被里,更让他吃惊的是,他的怀里竟然贴卧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。卢经昌蒙了,难道他被日本的关东军诱捕了?他警惕地一把推开怀中的女子:“你是谁?这又是哪里?”

      女子长得小巧玲珑,尤其是两只眼睛,眨闪间流光溢彩。卢经昌撑身欲起,一低头,见自己也是赤光滑溜,便缩着不动了。

      女子掀被起身,内衣内裤小棉袄,一件件从里到外,从从容容套穿到妖娆的身体上,最后梳理一头乌黑的长发。女子边梳头边看着卢经昌,虽然言语淡定,却挡不住羞红从耳根悄然洇浸上两腮:“我叫林叶子,这是鹰嘴子密营。你认不认识我没关系,我却认识你是抗联的大英雄卢经昌,日本人悬赏十万元捉拿你。”

      听到密营两个字,卢经昌疑心大起,霍地坐起,厉声说:“拿衣服来,让我走。”

      密营特指抗联战士在山上的密秘营地。但卢经昌带领他的联队纵横林海雪原,从没有听说鹰嘴子有什么抗联密营。

      林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她长及腰际的头发:“拿给你衣服,你也走不了,因为你双腿已经冻僵,七天内走不得路,只能在我这儿疗养。”卢经昌不相信,揭去被子下了暖炕,站到地上的双脚毫无知觉,刚挪动着走了两步,就摔倒在了地上。

      林叶子轻笑一声,上前把他重新扶到暖炕上躺下:“别逞强了,发现你光身诱捕紫貂,我费了好多力气才把你弄回来,幸亏你体格强健,没有在冰天雪地里冻死。”

      卢经昌再次掀开被子:“不行,我得回家,我娘还躺在炕上病着,我不回去,她会冻死的。”

      林叶子不厌其烦地再次给他盖好被子:“幸好我这儿有貂皮,已经派人给你娘送去暖胸口了。”

      卢经昌瞠目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娘病了?”林叶子扎好发辫:“只要我想知道的事,没有不知道的,只要我想办到的,都能办到。”

      林叶子独住在一个小地窝子里,外面大雪纷飞,里面生着地火,温暖如春。卢经昌的腿脚冰凉腊黄,有明显的冻痹症状,走不得路,只得住下来由林叶子摆布。

      林叶子给卢经昌施以针灸,再用貂皮包裹双腿,说能快速恢复行走功能。等林叶子再给卢经昌针灸腿上穴位时,卢经昌一脸疑惑地问林叶子:“别人一皮难求,你这儿怎么随手就能拿出几张貂皮来?”

      林叶子取出银针,不正面回答:“你苦苦渴求的东西,也许别人正用之不竭呢。”

      卢经昌话锋一转,板了脸孔问:“我跟你萍水相逢,你这样尽心尽力照顾我,是别有所图吧?”
        林叶子将银针熟练地捻进卢经昌腿上穴位,低着头,严肃了眉眼嘘一声:“别说话,别乱动。”

      卢经昌看着林叶子肃静认真的神态,内心深处切切实实地颤了一下,不由叹口气说:“这命都是你救的,我还怕你图我啥。”

      七天后,卢经昌的双腿康复如初,同时他也查看了鹰嘴子密营的情况。鹰嘴子密营修建隐蔽、贮藏丰富,在因日军围剿物资极端匮乏的恶劣条件下,这儿的药品、粮食、盐等供养,多得超出了卢经昌的想象。

      奇怪的是住在密营的抗联战士并不多,仅有十几个人,全听命于林叶子的指挥。林叶子说他们攻掠了日军一个小型供给站,把东西全搬运到了这儿。这儿的密营完全容纳得下一百多人住宿,卢经昌要是不嫌弃,可以把他的联队拉过来在这儿宿营。在关东军的肃清下,抗日联军建在山上的密营丧失殆尽,部队损失惨重。卢经昌的联队早就没有了宿营地,队员四处游击着,经常爬雪卧冰睡觉,一些战士睡着睡着就被冻死了。想得到这样一个密营,比诱捕一只紫貂更困难。

      卢经昌想都不愿多想,找到自己的联队后,立即拉到了鹰嘴子密营休整,暂停游击。

      安乐来得太过直接,卢经昌老觉得哪儿不对劲儿,心里提防着。第五天早上,果然出大事了,联队还在密营酣睡,大批装备精锐的关东军,在大队长永田敏介的指挥下,重重叠叠包围了密营。一阵激烈的枪林弹雨后,就剩下了雪白血红,除了卢经昌负伤杀出重围,卢经昌联队的战士无一人脱险。

      各地的关卡要塞,都在显眼的位置张贴着卢经昌的画像,赏金已经飙升到二十万元。卢经昌发誓要为死难的弟兄报仇,他腰掖短枪,乔装打扮后潜伏在永田敏介驻军的重镇长生口。卢经昌此行要除掉两个仇人,一是林叶子,二是永田敏介。卢经昌没有打算活着回去,只要能杀掉这两个仇人,在所不惜。

      机会终于来了,永田敏介40岁生日时,长生口的伪军唱大戏给永田敏介庆生。戏台上花团锦簇,戏台下正前方,永田敏介稳摆大坐,左右护卫森严。戏开场后,长生口镇上有头有面的伪军、乡绅,一一献上寿礼。见过大世面的永田敏介,对那些寿礼仅是瞟一眼,就让人收下去。当一件皮坎肩托到永田敏介的面前时,永田敏介的小眼睛顿时放出了亮光,那件坎肩的皮毛,细致紧密软滑泽亮,一看就是极其珍罕的东西。

      “好!”永田敏介站起身来,冲献礼人竖起大拇指。

      献礼人留着中分头,一副汉奸模样,躬身谄笑着说:“太君,叶子小姐为了制作这件坎肩,那真的是费尽心血啊。”

      一身素衣的林叶子,静默地站在中分头的身后。永田敏介眯起小眼睛:“叶子小姐,我以前把你们关东人的卧雪捕貂当成传说,看来你这模仿紫貂求偶的声音,就能把它们诱进捕笼的本事,才是神话。”林叶子冷冷地说:“我要不是有这本事,恐怕早就被你打死在鹰嘴子密营里了。”

      中分头急于表功:“我向太君通风报信时,一再说你有捕貂绝技,太君这才对你网开一面。”

      林叶子面有怒色:“鹰嘴子密营被毁,卢经昌一定认为我是叛徒,却想不到内部的叛徒是你。罢了,命数难逃。”

      永田敏介按按嘴唇上的短髭,“嘿嘿”一笑: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叶子小姐能顺应时命,不再做山上游匪,日后何愁富贵?”

      林叶子:“不知这件坎肩合不合身。”永田敏介眉开眼笑地抖开貂皮坎肩,穿到身上,抬头伸颈系脖子下扣子时,忽然看到戏台上一个小兵正在撩衣取物,永田敏介想都没想,一把拖过离他最近的中分头,挡在身前。

      “砰!”一声枪响,中分头应声中弹。顿时,台上台下大乱,日军、伪军围住了戏台。扮作小兵的卢经昌,短枪连连射击,终因弹尽被捉。

      永田敏介盯着受伤的卢经昌:“说出与你上峰的联系方式,就能活命。”被绑着的卢经昌一口鲜血吐过去,冷笑道:“痴心妄想!”

      永田敏介气恼地抹去脸上血迹,拔出军刀抵在卢经昌裸露的胸口,狞笑着一寸一寸向下切划:“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,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死,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。”

      血流肉裂,卢经昌几欲疼昏过去。林叶子走上前轻抚卢经昌痉挛的面颊,一双深不可测的明眸,直看彻卢经昌的肺腑:“利利索索走吧,我将证明一切。”

      说完,林叶子握住永田敏介的军刀把柄,尽力一送,利刃没入卢经昌的胸腔直刺心脏。卢经昌立地不倒,死不瞑目地瞠视着林叶子。永田敏介惊骇地抢回军刀,警惕地后退几步:“你怎么把他杀了?”

      林叶子拍拍手:“武士杀人,一刀毙命,施受有道。”永田敏介再次竖起大拇指:“看来叶子小姐深谙武士道精神。”

      林叶子施施然走近永田敏介,款款给他系上貂皮坎肩上的扣子:“这坎肩是我特意给你制作的。”永田敏介看着林叶子的纤纤素手,有些受宠若惊,任由林叶子给他一一系好坎肩上的扣子。当最后一粒扣子系好时,林叶子突然笑了:“侵略者都不会有好下场的。”

      永田敏介骤觉貂皮坎肩内炸起无数细针,那些细针极其尖锐地深刺进他的肌肉内。

      林叶子在貂皮坎肩内,巧妙地布置了上百根针灸针,每根银针都用剧毒“见血封喉”浸涂过。当坎肩上最后一粒扣子系上时,银针就会从内层炸起刺人。

      永田敏介的死相极难看。乱枪声中,林叶子倒了下去,但许多人声称看见一只皮毛泽亮的紫貂,脱逸出日、伪军的包围圈,隐进了长生口外的原始森林。

      关东人更愿意相信,林叶子就是那只隐进原始森林的紫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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