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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女神一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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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9]以壇為家I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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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樓主
    發表於 2015-10-9 21:55:16
    我的闺蜜胡麻遇上了麻烦。她跟我碰头在商场一层的咖啡店,戴墨镜和帽子像明星出街。但等她摘下墨镜我就发现她的眼睑通红,眼睛里的神气也最好是不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有点吓人。

    “又砍谁了?”我装作见惯腥风血雨的样子。

    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:“被人砍了。”

    “怎么可能?”我撩撩她的头发,晃晃她的胳膊,随便检查了一下,“零部件都齐全着。再说,谁敢拿你开刀?”

    胡麻伸向冰咖啡的手在颤抖,接着我听到玻璃杯底喀拉喀拉跟托盘干架的声音,看到一圈圈褐色液体洒在桌布上,还冒着奶泡——我按住胡麻抖得厉害的手,把震动模式的杯子从比萨斜塔状扶回原位。

    大惊小怪,是我最不感冒的事情。至于吗?

    等她打了几个嗝,靠冰块和咖啡慢慢镇定下来之后,告诉了我这件事的始末。首先要声明的是,没有人被砍,也没有任何动物受到伤害。当然,胡麻受到了伤害。但胡麻总是受到伤害的,如果你想谈一段不对等的恋爱,你就做好这个准备吧。

    我的朋友胡麻聪明漂亮,知书达理,家境小康。这样的配置本来称得上无懈可击,但错在她是一个情感十分丰富且外露的人。我告诫过她一万次:“你太容易爱上别人了,你要酷一点——你有资格酷一点,明白?”

    但24岁的胡麻理得清一窝蜂头绪,却摆不平九降风情绪,而且陷入爱情的时候智商为零。我建议她学习一下《傲慢与偏见》里贝内特家大小姐,端庄娴静若无其事,喜怒爱憎不形于色,那才是女神的样子。

    “可她差点失去了宾利先生!他都看不出来她喜欢他!”所以胡麻看上一个男人的时候,可真是生怕他有一点疑虑。假如有两杯黑咖、一份奶油,她一定毫不犹豫把奶油加给那个男人,还不是为了减肥。

    “你这样会让他失去兴趣的,因为太容易,没有成就感。”我指的是老马,胡麻现在的男朋友。很不幸我一语成谶。今天的事故就是,胡麻发现老马在跟初恋对象联系,隐秘,频繁,少量多次。

    依我看这也没什么,据饱读豆瓣、知乎、科学松鼠会的我弟揭示,哪个男人的手机里不藏着点猫腻?何况老马的初恋又不在这个城市。但胡麻表现得像被人砍了一刀,她开始反反复复叫疼:“这可怎么办啊?他心已经不在这儿了,我还能做什么?天哪他会离开我吗……”

    那天我说的第二句糟糕的蠢话,就是一拍大腿对胡麻说:“走,我们去看喜剧片散散心。看什么呢?《港囧》上了吧。”

    徐峥跑去香港密谋见初恋的时候,我旁边的胡麻在黑暗中哇一声哭了。影院里荡漾着违和的气氛,这是喜剧片啊。我们立刻撤离,照顾其他观众的情绪,更重要是照顾胡麻的情绪。

    “可是为什么呀?凭什么啊?老娘当年横扫附中人称Queen Bee,难道就不是女神吗?”她一进我家摘下帽子扔在地上,情绪由悲转怒,这让我比较习惯一些。如果这时候胡麻大佬说要去砍人,我是会当马仔跟着提刀的。

    开启战斗模式的胡麻就在那天下午,用我的电脑完成了对老马初恋的起底调查——搜照片。通过我国已成死城一片的校园社交网络,翻到了老马的那朵花儿残存在那里,宛如遗照的若干真相。
    “就这样啊?”我一看如释重负。

    胡麻在这件事上保持着不必要的客观或客套,她大手一挥:“哪个上学的时候不像柴火妞?也许现在女大十八变了。”

    “你们完全就跑偏了!”我弟憋不住,从隔壁房间走过来,“她当时长什么样不重要,她现在长什么样——更不重要!”

    “她本来就不重要。但没有她对我很重要。”胡麻气息深冷,犹如在水底下发布诏书。

    我弟冷笑着说:“那你就要失望了。初恋这种东西就像牛皮糖,从男人心底是铲不掉的。而且不管她什么样子,你永远打不赢一个男人的幻想。”

    在我来得及把17岁的恋爱专家轰出房门之前,他居然喊口号似的补刀:“什么是女神?得不到的,就是女神!得到就不是了!”

    胡麻很镇静地观测:“老马喜欢花儿的时候,就跟他差不多岁数吧。”她没劲继续调查了,眼神呆滞,像被一刀斩断经脉还没反应过来。

    我们百无聊赖地吃了一会糖炒栗子,她不说话,我把栗子一颗颗剥得很干净。然后我无聊到说出了那天第一糟糕的蠢话:“但是胡麻啊,17岁时喜欢你的那个人呢?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,我终于意识到我弟的话分明是个悖论,必须指出其谬误,“如果男人都是这样,他怎么不来找你?”

    胡麻看着我像看着女神经病,然后掏出手机:“等着,我来问问他们。”

    那天下午在我的房间里,从女神变成女神经病的胡麻,通过QQ、微信、短信甚至Skype,与她当年的崇拜者们一一取得了联系。

    这件事的难度在于,她一点也不清楚这些人现在在干什么、什么状态、哪个时区。但一日绿茶婊,终身解暧昧。对这些人她一律以这句开头:“好久不见,你好吗?”

    绝大部分很快回复:“还可以/就那样,你呢?”

    胡麻脸上泪痕没干、眼睛红肿地打全拼:“我很好。”

    “啥‘你好吗我很好’?你以为演藤井树呢?”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,这不是一个开放性的谈话模式,如果胡麻真想开放的话,“你明明不好,都这马猴样了,应该给他们一个关心你的机会。你都说好了那还聊什么……”

    “闭嘴。”

    胡麻已经切换到电脑上,跟那些草儿们进行长谈。不诉苦,不卖弄,不提当年情,就是两个互相感兴趣的人在挖掘兴趣的深浅与可能。当然添加他们微信好友之前,胡麻设了一个专门的圈子,里面看不到她和老马的合影等一切交往的痕迹。

    当聊天超过一小时,我开始为可恶可怜的老马捏把汗了,其实他还没做出什么——当然,胡麻也没做什么。她只是不时欢快地回头对我说:“那个人,八班弹吉他的那个,他现在做音乐网站……哦,他老婆刚生了。”

    把Queen变“包打听”,只需要一下午时间,加一个不满足的男友。最后她功德圆满地关掉网页微信,对我总结道:“然并卵。”

    以她的性子,如果和谁该发生什么,那么一定当年就发生过了,胡麻不吃回头草。如果不该发生什么,即便现在老马卷铺盖走人也不会发生什么,胡麻的智商在爱情外是正常的。

    然而这个过程并不是没有什么卵用,她看上去明显心情好了,我可以放心让她离开我家。以后胡麻和那些草儿们保持着朋友圈互相点赞之交,并约定出差到对方的城市时喝杯咖啡——据我所知从来没有实现,因为胡麻不出差。

    过了一个月听说胡麻要和老马分手的消息,我是很震惊的。因为老马约我谈一谈这件事情。我们约在商场一层的咖啡店,老马没刮胡子、满眼血丝,看着很吓人地来了,我都想把自己的墨镜给他挡一挡。

    “所以你完全不知道她有这个打算?”他一开始就进入拷问的节奏。我朝隔壁桌我弟递了个眼色,一旦有异动,我弟不是吃素的。

    我说我完全不知道她有这个打算。我是说真的,因为,胡麻从来没有说要离开老马啊,反而我不断听见她担心老马离开她。

    “我无意中发现,她和以前关系暧昧的人还有联系。”老马不知道我知道多少,选择的语句很谨慎。

    “哦。”我不知道老马知道我知道多少,评论也很谨慎,“她可能只是想获得一点心理安慰。”

    “心理安慰?她要什么安慰?我对她还不够好吗?”老马满脸就是“真鄙视你们女人”的表情。

    我不打算跟他装下去了,因为我比他还鄙视:“你不是也在寻找安慰吗?或者那不是安慰,是你——潜意识才有的真爱?”听到最后两个字,我弟在那边发出了一声浪笑。

    老马:“你在说什么啊?”

    “不用解释。大家都有初恋。”

    “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
    有两秒钟的空当我都信以为真了,以为胡麻自导自演了一出苦情戏。直到我弟过来一拍桌子:“你有病啊?跟直男绕什么弯!”

    在我弟的两头疏导下,我们才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。原来那天下午没给胡麻回复的只有一人,而这个人,其实才是真正危险的那一个,是不能提的秘密,不能拆的封印。如果清点胡麻24岁的人生有什么遗憾,那就是由于各种阴差阳错、妒恨纠结没有和这个人,我们管他叫草儿,完完整整爱一遍——我回想胡麻说“然并卵”,恍然大悟,因为这根草儿还没有浮出水面!

    到了那天深夜十一点十一分,胡麻的手机以比平时幽怨的音律响起,一条QQ留言弹出:“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?”

    我们Queen按压勃然大怒的心情,回了一句:“你有病啊?”

    草儿:“你有药啊?”

    以上内容来自老马后来翻看的聊天记录。等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,胡麻已经找借口推掉了三次爱爱,两次在老马常规说“我爱你”之后保持可疑的沉默。不说爱还没什么,反正这条常规本来也是胡麻要求的;但不爱爱对老马这个直男的触动非常大,说明触动利益比触及灵魂要命。
    胡麻与草儿打破坚冰之后的联系,据老马的描述是:隐秘,频繁,少量多次。我就说了:“难道你跟花儿不是这样的吗?”

    老马脸色一僵:“这件事,我跟胡麻已经谈过。我的确心里有没放下的东西,但最多也就是在网上聊聊。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生气。”

    “那么你又为什么这么生气?”

    “我不是因为她跟草儿联系生气的。说实话,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,又不是实质性出轨。”

    所以现在问题是——现在逼得老马坐到我们面前的大事是,胡麻对老马提出了分手。她要去坦荡荡、实质性地和草儿在一起。人在家中坐、祸从天上来的老马对此迸出一句:“你有病啊。”她固执己见:“没错,他有药。”

    “两年,两年的感情都比不上她跟那厮一个月的调情。”老马下结论道,“我早知道这个女人靠不住。”

    我弟拍拍他肩膀:“不,她跟人家十年前就对上眼了。你才是插足者,一段金婚前奏里无伤大雅的小插曲。”

    老马差点没发功把他弹出去。但看在我弟一米八七且拳怕少壮的份上,他只是翻了个不甘心的白眼。

    “她去找她的草儿,你就去找你的花儿呗。这样你们四个都圆满了,将来也不会犯中年危机离家出走,不用祸害别人。”我才不准备安慰他,都是自找的。

    老马仰天长叹,走出咖啡店,背影好像一条拉布拉多。

    随后我立即给胡麻打电话,恭喜她计谋成功了,老马现在如丧考妣知道谁才是真Boss。

    胡麻迟疑了一会儿,用小心轻放的语气告诉我:“这些都没关系了。我准备离开上海。”

    她要去草儿的地方,在那里找份工作。而且并不一定和草儿在一起,仅仅是,看看两人有没有走下去的可能(当然可能性是99%)。

    “……你疯了你?”

    我马上就知道这是真的了,胡麻又玩真的了。在这方面她并不是特别小心的人,我说过,她太容易爱上别人,而且什么都干得出来。我让我弟把老马叫回来,这件事不能由着它发展。胡麻跟草儿有什么?什么也没有!而老马是那个她身体力行验证过,一个月前还认定绝对离不开的男人。

    这个一身秘密的男人又倒出一个秘密,巩固了我们的支持:“我已经买了戒指,准备下个月在她生日求婚。”

    “那你跟花儿又是什么鬼啊?”

    而我弟早已看穿了这一切,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智力优越感概括道:“婚前恐惧症。”

    “我只想在做重大决定前,最后确认一下。也许的确有些恐惧,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……”自负的老马已经完全臣服,“错就错在,我不该瞒着她。”

    我弟说:“事已至此,你这叫,激虎归山。”

    老马决定提前求婚。

    我们参与安排了整个仪式。由我把胡麻诓去他们初遇的绍兴路书店,假装为她远行挑几本赠书;我弟做老马的思想工作,告诉他收复失地好过再耕一亩新田:“你知道花儿穿多少码的鞋?你认识花儿的老板和闺蜜?你跟花儿有一样的笑点和心理障碍?你了解花儿这几年在谁和谁的怀里?”

    老马识途,自然是怕未知的麻烦的。他本来做好了充分的规划,把成家这件小事搞定后,就全面建设他的创业伟业。中途胡麻掉链子固然可恶,但有一部分也是他的责任,假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两个都没有实质性出轨的人回到当初就可以了。胡麻不还得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?

    在“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,那么疯那么热烈的曾经”的现场伴唱里,老马双膝跪在胡麻面前,献上戒指,还有胡麻一直托各国留学同学寻找未果的史努比版某包——依然是我弟动用tumblr上人脉淘到的。他之所以这么上心,因为事态恶化也有他乱吹风的功劳。我们姐弟都有功劳。

    “请你原谅我所有的幼稚和任性。”老马背词,“我希望,你还记得一点爱我的感觉,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,别让我奔向遗憾中老去。”

    有那么一分钟的沉默,让在场闲人都憋了一肚子气体,笑气,丧气,起床气,阴阳怪气……最后,胡麻在一圈手机镜头的聚焦下,手伸向那个绝版的史努比包:“你找到啦?”老马拼命点头。

    随着各种气体像蘑菇云喷薄而出,我好像听到咔哒一声,一个上下不安的玩意儿锁到盒子里去了。我跟我弟说:“谢天谢地,都是拎得清的人。”

    我弟先是笑而不语,随后开口道:“凡人哪,水性杨花碰上贼心不死,互相笑纳算了。”

    胡麻把把玩了半天的包放下,从地上拉起老马。一个即将成形的拥吻落空,因为她像女神一样稍稍错开了身子,留下一句让他终身难忘的话:“是你不小心,但我也很难过。”

    三年后,胡麻大婚。

    我当伴娘清晨就杵在她的房间里。妆毕,胡麻让我给她拍照,发朋友圈。她知道我的朋友圈里还有老马,而她跟前任老马的联系已经断得干干净净——两个从不同地方来到上海的小孩,短暂交错,分开后才发现什么也没有。

    有一件事我当然早已告诉了胡麻:一年半前老马领证,证上另一个人不是花儿,不是任何我们已知的人。他和陌生人的小孩在十个月后准时降生。创业者老马的确是有计划的人。

    在另一个方向上,胡麻和草儿一头栽进爱与恨的边缘,毫无计划地纠缠了两年,厮杀了两年——她和老马的恋爱从头至尾也不过两年——最终快要彼此放弃,承认毕竟八字不合的时候,居然一场长辈施加压力的订婚把孽缘变良缘。现在两人都在老家城市,有房有车有爹有妈。

    “上海让我厌烦。老马的雄心让我厌烦。我跟他永远不会对等。”胡麻偶尔会说。至于她跟草儿,这辈子的仗估计是打完了,牛皮糖也嚼到没有味道,“想想还有点可惜呢。”

    婚礼像所有婚礼那样不说也罢地进行。菜很难吃,放的歌很难听,我弟要不是去了英国念书,一定当场吐六百块的槽,把红包钱全部吐回。

    直观地看起来,胡麻对这一切完全不在乎。这也非常好理解,婚礼不过是两个家族的社交EXPO。胡麻和草儿已经没有“新人”的感觉了,他俩现在就像是金婚。新郎带伴郎团来到的时候,胡麻早早让我开了门,省略一切智力竞猜肢体对抗环节。“别闹了。”她说。

    胡麻是对的,接下来有一天的迎来送往、合影留念、挨桌敬酒、挤出微笑保持美丽。在一天结束的时候,她和我到酒店大堂喝杯冰咖,累得端不稳杯子。一低头,洁白的婚纱已经画了褐色狗尾巴草,胡麻欲哭无泪。

    27岁的Queen与女神忽然表示:“我希望这是个梦。那天一觉醒来刚放完电影,我们出了影厅,打电话叫老马请吃牛排。”

    我慢慢安抚她:“好了好了,你这叫新婚恐惧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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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5-11-20 23:09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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