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年走亲戚拜年,这是传统。老表舅子一大堆,酒足饭饱后都找不到话说,就只有打牌,牌能把没有共同语言的人拉在一起。亲戚多了,晚上床不够睡,打牌的就往天亮整。输了的惊叫唤,赢了的哈哈笑。公鸡被打乱了生物钟,不停鸣叫。
我的表弟输惨了,大家揶揄他,说,你包里的钱能坚持到天亮不呢。表弟说,你们休猖狂,上半夜河东,下半夜河西,看谁天亮在笑。
桌上各自的面前都用烟合或者打火机压着一叠钱,只有表弟的桌面上干干净净。
表弟屡战屡败,把皮包里最后一张百元大钞都拿出来打乱了。大家说,将表弟的这张钱赢完就去煮东西吃,吃了就四个人一间床睡去。
输红了眼的表弟终于自摸了一把满的,翻身农奴把歌唱。表弟的话自然多起来,脸在灯光下也舒展开来。表弟的红运一发不可收,临近天亮人昏的时候,三人的钱像遭到一阵旋风,全飘落到表弟桌面前。表弟用一个瓷碗倒过来把钱罩着,有十元的二十元的五十元的和红红的百元大钞。晨曦像输家的脸色,白苍苍地贴在窗户上,有气无力地透不进来,室内的烟雾在微弱的光线下懒懒的游动。我们伸腰打哈欠,说,不打了,投降了。
表弟一五一十的蘸着口水数钱,声音夸张地拉得很长。忽然,他拿一张叠得很巧妙的百元大钞,觉得颜色不怎么顺眼,纸质软塌塌的,怀疑是假的,就抖开来看,忍不着惊叫起来。原来是张冥通银行的票子。表弟问,是谁拿出来的?
都说,不知道。
表弟就这个看看那个瞧瞧,说,你们---
表弟气得说不出话来,舌头一个劲的打抖。
都不承认那张冥通银行的钱是自己的,这就怪了。表弟说,大过年的开这种玩笑,太过分了。你们敢不敢赌咒?
都说,敢!
咒语很恶毒:全家死绝拿出来的!!
我知道这张钱是表哥做的手脚,在上坟的时候,他无意中掏出来被我见过。但我不好说,因为,表弟是他的亲弟弟,再说,表哥在政府工作,我要经常求他帮忙。
表弟最先开始赌咒,他拳头举到耳门旁,煞有介事地像在宣誓,全家死绝拿出来的!
另一个亲戚跟着也赌咒。
表哥一脸的愤慨,好像受害的是他。一怕桌子,声音很洪亮,像在作报告也像在对下级发虎威,吼道,全家死绝拿出来的!!
该我了。我说,算了吧,新年赌什么咒,把冥通银行的钱烧给我们的老祖宗得了。
大家看着我,说,原来是你拿出来的?!
我说,不是。
他们说,那你怎么不敢赌咒?
我说,赌咒能解决问题么!
表哥说,你不赌咒我也不勉强。
我拿出张真正的百元钞给表弟换,因为他一直在我面前像钟摆一样地晃动,催我快赌咒。我把那张钱烧到了该去的世界,并请求老祖宗保佑我们升官发财!
早晨,大家添油加醋地讲我们昨晚打牌把冥通银行的票子都用上了。
都在问,谁那么缺德啊?
表哥说,林三哥。
表弟和另一个也跟着说是林三哥。
我在大家心中往昔的正人君子形象,一下子就像雾似的被他们吹散了。
老辈们开始教育我批评我,大意是,前程无量的表哥能陪我打牌,是看得起我,可,还不知足,玩些小动作,耍些小聪明,没出息!
射向我的眼神就很复杂了,不信任,鄙夷,可怜,愤怒---
我没机会申辩了,因为事过境迁。
我后悔没及时把表哥举报出来!!表哥居高临下地拍拍我的肩,像是安慰我又像是说给大家听的,他说,算了,我不计较。
我真的好悔啊!大家见我悔恨的样子,更起劲的取笑我谴责我。他们把很多难听的话就像一盆盆脏水一样都泼向我,即使是肚子里能撑船的宰相,也不一定受得了。
我的脑袋嗡地气炸了,朝他们大声喊出我不愿赌的咒语,全家死绝拿出来的!! |